第29章

夜昙捡起一件——这……不管怎么看,也不像是闻人有琴的啊!她撩起纱帐,赫然看见闻人有琴正躺在榻上,怀里一女子看不清面容,但漫漫青丝却铺满他的肩头。夜昙猛地后退一步,还踩着了榻边的绣鞋!

“你们!!”夜昙简直了,少典有琴啊,我真的错了,我就不该认识你啊!她猛地转身,捂住眼睛,“闻人有琴!这青天白日的,你这也太过分了吧!”

榻上,闻人有琴坐起来,他怀中的美人却是不依,问:“琴郎,不是说好今天陪我的吗?”

闻人有琴轻抚她的秀发,柔声说:“今日贵客前来,实在对不住。改日陪罪,好吗?”

那美人虽不情愿,却顺从地道:“我自然不想误了琴郎的事,但琴郎今日允了我下次,莫要忘了。”

闻人有琴说:“一诺千金,必不相负。”

美人这才起身,她捡了裙衫穿好,又看了夜昙一眼,一扬下巴,轻哼一声,背后蝶翅一展,凌空飞走。好嘛,是个蝶精。

夜昙一脸无奈地回过身,闻人有琴含笑,捡了外袍草草披上,说:“这些天,我一直在找你。”

“哈,公子日夜操劳,还有空找我呢?”夜昙语带讥讽,把“操劳”两个字咬得极重。闻人有琴唇际笑容更深:“你生气了?”

夜昙冷笑:“我生什么气?反正有个人会比我更气。”少典有琴,你的清白之身啊,以后看你还怎么清高!

闻人有琴领着她来到船头,示意她坐,说:“自上次你来找我,说要自荐枕席之后,我一直在补养身体,苦练技艺。必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
“我……”夜昙坐在船头,脸上的表情凝固了,连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了!她说:“你能不能把衣衫穿好再跟我说话?你这样半遮半露的……很……有伤风化。”夜昙作梦也没想到,“有伤风化”这四个字,居然有一天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。

报应不爽啊!!

闻人有琴倾身斟酒,他只披了一件外袍,此时衣衫滑落,半个胸膛都若隐若现。闻听此言,他眼角微挑,上身微倾,伸出雪白剔透的脚,脚尖微点,挑起夜昙的下巴,半船妖冶、风月无边:“怎么,目之所见,不合心意吗?”

夜昙啪地一声打开他的脚,恨不能以头抢地:“我……这……”

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,除了闻人有琴修长笔直、半遮半掩的腿,就只剩下少典有琴的四字名言——成何体统啊!!我能不能剁了这脚,卤个大猪蹄子啊!她真是锤死面前这货的心都有了,妖孽啊!

闻人有琴拢着衣袍,笑弯了腰。笑完之后,他凝视夜昙的脸,说:“从前,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最美的是桃花。”

夜昙气得两腮通红,没好气地问:“现在呢?”

闻人有琴的双眸如深不可测的悬崖,但凡凝视的人,都会坠落其间。他轻声说:“现在才发现,这世上最美的风景,是你满脸通红、心慌意乱的样子。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”

夜昙没好气地问:“敢问公子,我应该出现在哪里?”

闻人有琴凑近她,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,万物光彩重临,奈河流水淙淙,他如久困的鬼魂,冲破重重桎梏,又回到了人间。他目光幽深如潭,像打量一件稀世珍宝:“你应该出现在月夜无人的高山绝岭。于乱石杂树、腐草萤火之中起舞,任有心人跋山涉水、千生万世地追寻。”

夜昙信他个鬼,这个家伙油嘴滑舌,只怕半个字都听不得。她正要说话,闻人有琴却又轻声叹气,说:“若是这般轻易出现,那我想要靠近、想要拥有,恐怕代价就会很大很大。”

夜昙愣住,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,眼神明亮得像是蒙了一层泪,他说:“但没关系,再如何昂贵的代价,我都愿意。”

一千七百年,我经过那些荒无人烟、断壁残垣,人潮汹涌与我擦肩。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,也不知如何向前。我抵挡了横来的刀剑,怀中却只有一腔霜雪。如今天赐我一丛篝火,我就只能循光而来,无论你温暖我,还是焚毁我。

他眸中春水奔流,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悲伤。夜昙有点心虚,说: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
闻人有琴将一盏温好的酒递给她,问:“上次匆匆一面,忘了问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夜昙被他几句话戳穿了来意,也不想费心去想名字,她随口说:“叫我花花。”

“花花?”闻人有琴眉峰微蹙,说,“名字略俗,配不上姑娘气质。”

夜昙说:“那你随便给我取一个。”

闻人有琴说:“月下。古往今来,多少诗句都在月下。月下看山、看水、观花、观景,无不充满诗意。而姑娘,则是能赋予万物之美的月下。”

“你这个人,说话也太中听了吧。那本姑娘以后就叫月下了。”夜昙轻声感慨——少典有琴不解风情,不会就是因为你被劈掉了吧?她举起酒盏,刚要喝,又问了句:“这酒里没毒吧?”

闻人有琴笑不可抑:“你猜。”

第122章

二人正说话间,突然,岸边鸣镝声起。夜昙蓦然低头,只见水中一张网猛地兜住了这朵桃花状的小舟。四个道士自岸边现身,手中锁链牵扯,连舟带人都缚进了网中。

闻人有琴下意识将夜昙护在怀里,问:“你们知道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,会有什么后果吗?”

为首的道士说:“你这桃树精,有幸得道却不好好修行。你勾引良家女子,败坏人伦,今天,贫道一真就要取你性命,为民除害!”

夜昙倒是想起来,这个道士说起来是个熟人。上次在妖族,就是他向自己打听闻人有琴的下落来着。

她说:“看来是找你麻烦的。”

闻人有琴右手微弹,小舟旋转,花瓣如片片锋利如刀,将缚着二人小舟的网绞成碎片。小舟归水,闻人有琴说:“在这等我。”

夜昙嗯了一声,索性坐在花心。

闻人有琴以一枝桃花与四人战成一团,点点花瓣飞旋入水,美不可言。对方远不是他的对手,夜昙看得津津有味,突然,水面微微一动,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横在她脖子上。

夜昙手里握了五雷珠,却没动。身后,挟持他的果然也是个道士,显然他们早就商量好这个计划。他大声喊:“想要她小命,就住手!”

他剑锋阴寒,夜昙赶紧喊:“不对啊。你们不是要为民除害吗?我是民啊!抓我干什么?”

身后的道士一声冷哼,长剑一挑,就要断她手筋!夜昙手中美人刺出,正好格住他的剑,正在此时,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不费吹灰之力便穿透了这道士。随后箭矢毫不停留,直逼夜昙。

好快的箭!夜昙心里一寒——魔族来了?

她美人刺一横,格档箭矢,但这箭的力道,却非她能敌。她后退好几步,直到后背撞上宽厚的胸膛。她回过头,闻人有琴正站在她身后,他右手微抬,一道清光席卷那箭矢,对恃之后,箭矢余力不足,在清光中化成暗紫色的碎屑。

闻人有琴身上粉红色的光华散尽,只余下星辰般耀眼的强光。

一舟等人一愣,有人低声喊:“果然是他!上神留下的陨石,若是得获,定能打造稀世神兵!他一直伪装成桃树精,差点将我们都骗过了!”

夜昙终于明白,这些人,哪里是为了诛妖?他们不过是为了夺宝而来。

芦苇中,第二支箭破风而来。

这一箭的魔气,远胜第一支。闻人有琴掌中气劲与之对抗。但他是敌不住这个箭手的,利箭缓缓穿透他的护身气劲,向他逼近。夜昙看向岸边芦苇,仍然不见放箭的人。这山林实在是太茂密了。

魔族,来的人是嘲风还是顶云?

她略一思忖,便认定——来的一定是顶云。以嘲风的奸诈,定会假装伤重,让两个兄长前来查探虚实。而乌玳性情冲动,如果来的是他,这时候已经举着双斧冲出来了。

她沉吟间,四个道士已经再度冲上来,闻人有琴腹背受敌。他当机立断,抱住夜昙,飞身一旋,挡住了四个道士的攻击,而这支魔箭也在瞬间穿透他,发出入骨入肉的闷响。

夜昙被他紧紧抱住,四个道士都大喜过望,奋勇杀来。夜昙说:“你先放开我。”

闻人有琴嘴角滴血,但他仍然微笑:“不放。放开你,你又跑了。”

说话间,他掌中气劲将其中一个道士的剑锋绞碎,连同握剑的手臂。血雾四散,溅落在奈河之上。而岸上的箭手,不紧不慢地射出第三箭。

这三箭,毫不遮掩地射向闻人有琴怀里的夜昙。他似乎认定夜昙是闻人有琴的弱点所在。

夜昙也在他出箭的瞬间,找准了他的位置!她右手一扬,五雷珠激射而出!岸间只听一声轰然巨响,草木横飞、山岳摇晃。

五雷珠飞回夜昙手上,上面又多了一道裂纹。

岸边再无动静,夜昙抱住闻人有琴,稳住身形。右手粘粘腻腻,她抬起手,指间都是闻人有琴的血。

名叫一舟的道士仍带人激烈围攻,但他们显然不是闻人有琴的对手。闻人有琴身上凛冽清光爆开,奈河水浪滔天,一干等人被水珠穿透,鲜血喷涌。四个人彼此一望,同时跳进水里。

眼见河面水波将平,夜昙问:“不追吗?”

闻人有琴摇摇头,说:“比起你,他们不值得浪费片刻光阴。”

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心情贫嘴。”夜昙扶着他,对这个人也是叹服,“刚才那支箭,恐怕是魔族来人了。我送你回桃夭阁。”

闻人有琴点点头,右手打了个响指,奈河上这稻桃花状的小船就化作了一辆桃花为饰的马车。

这个人,是有多喜欢桃花。

夜昙扶着他上车,马车受术法驱使,飞奔向前,一路返回桃夭阁。

奈河畔,芦苇丛里。烛九阴和顶云都被免费烫了个爆炸头——普化天尊的法宝,那威力是能小瞧的吗?烛九阴拍着身上的灰土,简直是气炸了肺,说:“二殿下,他们逃走了。”

顶云当然知道这二人逃了,他也拍着身上的土,说:“少典有琴的修为确实大打折扣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我们也万不可大意。还有,少典有琴身边那个凡间女子,她手上的法宝是普化那个老东西的五雷珠!威力强大,但是只能用五次。等我杀了少典有琴,非抓住这个贱人,剥了她的皮!”他抬头,看看将沉的夕阳,喃喃道,“这一次,我经不起失败了。”

烛九阴微微一怔,面前这个少年,素来傲慢。然而平生第一次,他脸上竟然也出现了这般凝重的神情。烛九阴只得宽慰,说:“二殿下从前,确实太过顺遂。经历些挫折,不是坏事。”

顶云说:“无论如何,这一次,我一定要提着少典有琴的头颅返回魔界。”

烛九阴深鞠一躬:“英招娘娘对微臣有救命之恩,微臣会全力襄助殿下。”

顶云想了想,说:“少典有琴身边那个凡女,就是天妃青葵?”

烛九阴说:“正是。”

“少典有琴虽然受我一箭,但只怕天界还有别的布属,不可硬攻。听闻离光氏这个青葵公主最是良善不过,我便装作一名老妇,诱使她扶我上车,送我归家。”顶云认真地盘算,“少典有琴修为大减,只要上了车,我再趁其不备,伺机擒下她,或者暗杀少典有琴。”

烛九阴还是有些不放心,问:“少典有琴只要还有一口气,便不容小觑。此举虽然可行,但过于冒险。不如由我乔装改扮……”

“不,”顶云打断他的话,“这一次,我想自己来。”

第123章

马上车,夜昙正埋头找药,闻人有琴反手握住背上箭矢,用力一折,一声轻响,箭矢断成两截。他握住胸口的箭尖,一用力,将整个魔箭都拔出体外,带起一股鲜血。

夜昙忙替他上药,她乾坤袋里,不仅有少典有琴的法宝,还偷了……呃,“继承”了他好些丹药。她喂了一粒到闻人有琴嘴里。闻人有琴问:“这是什么药?”

夜昙倒了一包药粉往他胸前的伤口上抹:“不知道。我拿的时候放混了,现在也分不清哪粒丹药是什么功效了。你将就着吃吧,没用我再换一颗试试。”

闻人有琴叹了一口气,却还是将丹药咽了一下去,过一会儿,他说:“这粒丹药舒肝解郁的。”

夜昙喔了一声,赶紧又喂了他一粒,问:“这粒是治外伤的吗?”

闻人有琴含嘴里,不一会儿就呸出来:“这……治阴阳失衡、心火气盛的。这位炼丹的药师,看来日子过得很是狂躁抑郁啊。”

呃……少典有琴过得有这么苦闷嘛?夜昙默默地又拿出一颗,闻人有琴正尝百草呢,突然,马车猛然停住。夜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,只见车外,一个老妇人似乎是被撞了,滚倒在泥水里,正哀哀痛呼。

闻人有琴问:“怎么了?”

夜昙说:“这人……都没撞上呢就倒了。没事,我们走吧。”

闻人有琴苦笑:“你去看看,若是并无大碍,给她些银子也就罢了。”说着话,他递了一锭金子递到夜昙手里,“老弱之人不经吓,你好好打发了便是。”

夜昙喔了一声,接了那锭金子揣进怀里,然后她跳下马车,走到老妇人面前。

老妇人当然是顶云假扮,他一边叫痛,一边半眯着眼。看夜昙走过来,他呼痛声更大。夜昙就站在他面前,伸手一指他,怒骂:“不长眼的东西!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你都不懂吗?!”她用脚摁住“老妇”的屁股,用力往路边一蹬,“老妇”如滚瓜般滚到路边!

完事后,她拍拍手,怒喝:“这次姑且饶了你,再有下次,剥了你的皮!呵……呸!”

闻人有琴:“……”

躲在暗处的烛九阴:“……”

装成老妇的顶云:“……”

——这他妈的就是离光氏所谓的心地良善?!

桃夭阁。

马车一路行到桃花深处,夜昙扶着闻人有琴跳下来,刹时间,所有的美人都围了过来。

“琴郎!天呐,琴郎受伤了!”惊呼声四起,夜昙还没说上话呢,就被一众前来搀扶的美人给挤了出去。那人山人海的,再挤进去她都怕被踩死。

本来还指望趁他受伤时再照顾几天,套个近乎呢,但看这家伙如此抢手,实在是不缺她一个人照顾。只有等他伤好之后再来了。

她一路下了山,刚要踏出桃夭阁,身后一个美人追出来,说:“你要走?”

夜昙一脸警惕——防着她上来打自己:“怎么我还不能走了吗?”

美人拦住她,夜昙这才认出她——正是刚才跟闻人有琴在船舱里行不可描述之事的蝶精。夜昙皱眉:“是你啊。”

蝶精背上一对蝶翅轻轻颤抖,她说:“琴郎对你是真心的,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他吗?”

夜昙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——虽然闻人有琴也算是因为她而受伤,但她素来没什么良心。她说:“你是不是瞎啦?他就一花心大萝卜。说好听点是多情,说不好听一点,就一淫贼。还真心,说出来也得让人笑掉……”

她大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,就已经有一堆美人冲上来:“你说什么?!”

“竟然敢污蔑琴郎!”

“你知道他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吗……”

夜昙是从她们脚底下爬出来的。

唉,惹不起啊惹不起。

桃夭阁外,夜昙正整理着被扯得皱巴巴的裙摆,迎面就撞见几个魔兵。她忙侧身避进一条隐秘小巷,然后就开始骂骂咧咧:“魔族都找来了,天界神族一点动静都没有!什么神族,我看就是……”话说到这里,她额间虹光宝睛微微发热,夜昙捂着额头,继续说:“我看就是英明神武、未卜先知。”

唉。她一脸生无可恋,冷不丁身后有人说:“梅有琴就在妖族,他住的地方,叫娑罗双树。少典有琴撑不了多久,你时间不多了。”

谁啊?这么近自己都没察觉?

夜昙猛地回头,就在她身后,不过一尺开外的地方,站着藏识海之主东丘枢。夜昙愣住:“东丘先生?你一直跟着我?”

东丘枢说:“我受天帝之托,前来相助。”

夜昙唔了一声,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着实震惊——这样空荡荡的小巷子,他都快跟自己贴脸了,自己竟然毫无知觉。这个人的修为,真是深不可测。上次离光氏皇宫的黑衣人,修为也惊世骇俗。

——那黑衣人不会就是他吧?

她心念一动,东丘枢已经问:“为何走神?”

“哦。”夜昙反应过来,她心中怀疑,面上却不露声色,说:“我只是在想,您跟乾坤法祖的修为,不知谁更高深啊。”

东丘枢听若未闻,只是说:“立刻前往娑罗双树,寻找梅有琴。若少典有琴元神散尽,你额上的虹光宝睛永远别想摘下来。”

夜昙哦了一声,说:“现在魔兵到处都是,先生既然来帮我,肯定会给我一件厉害的法宝让我防身的,对吧?”

东丘枢简直是服了她:“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。”他摸了摸自己一身上下,说,“可惜你恐怕要失望了,吾以身化道,已多年不用法宝。”

夜昙上下打量他半晌,诚恳地说:“能把‘穷’说得这么清新脱俗、高深玄奥,先生真是非常人也。告辞。”

东丘枢:“……”

第124章

妖族,娑罗双树。

夜昙赶到这里的时候,正是清晨。她想了一万遍,也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是这个样子!

万道金光垂落,瑞彩条条绽放。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地金、银叶!是真正的黄金白银,灿灿焦焦的铺了厚厚一层!而金银叶中间,生长着两棵大树,树也是一金一银,每一棵都足有双人环抱粗细。

更过分的是,有人用金砖银瓦在树冠上盖了个树屋。夜昙跳起来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形。她张大嘴巴,不知道愣了多久,直到耳边有个声音大声喊:“能不能注意点,你口水都滴我身上了!”

夜昙一低头,才看见蛮蛮也在。她问:“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?”

蛮蛮晃了晃鸟头:“不奇怪,我刚才也没看见你。自从见到这些金叶子,我蛮蛮才明白什么叫一叶障目!”

“说得对!”夜昙热泪盈眶,“以前我也在想,什么狗屁叶子能够障目!现在我终于明白了,这样叶子真有啊,真有啊!!”她弯腰就去捡地上的金叶子。

那叶子居然十分厚重,夜昙拿在手里,突然,周围狂风四起,无数金叶子旋转如刀!这不计其数的金银叶,要真是阵法全部发动,还真是麻烦。

夜昙连忙丢下叶子,狂风渐渐停歇。旁边,蛮蛮酸酸地说:“要是能随便拿,还能轮到你?我蛮蛮早搬空了好吗?”

夜昙说:“这里有特殊的法阵守护,只有主人才能取用。”说到主人,她终于想起正事,问:“梅有琴呢?”

蛮蛮顿时鸟脸全是幸灾乐祸:“别提了!我打听到他有一个外号,知道叫啥不?爱钱如命没有情!”

“……”夜昙小心翼翼地问,“所以这些金、银都是他攒的?”

蛮蛮说:“当然了,不然你以为是凭空长出来的?他酷爱赚钱,只要给钱,什么活都接。一千七百年,硬生生地攒下这偌大家业。听说啊,不仅这些树叶,他那金银树屋里,床、桌、凳子什么的,全都是金银器。就连床头的纱帐也是金线织成!但这些金银他从不取用,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。”

夜昙被灿灿金光糊住了视线,她以手遮额,怒喝:“不准这么说我夫君!”

蛮蛮:“……”

天界,瑶池。

清衡君好不容易才逼出了胡荽体内的盐精。胡荽的盐茶喝得不多,但是她那点修为,实在是太不够瞧了。就这么一盏茶,已经足够让她真身脱水而亡。

清衡君清理这盐精没费多少事儿,大部分力气都花在保护她的真身上了。

所以最后,他一脸疲倦地从瑶池上岸,手里只剩一根儿香菜。

“喏。”他把这根香菜递给胡蒜,胡蒜多精明的一个蒜啊!怎么可能接?!

——这清衡君,可是天界神族除了玄商君以外,出身最为尊贵的少年了。现在,玄商君也快没了。整个天界神族,还有谁能跟他比家世?而且现在看起来,他虽然名声不如他兄长,品性却也不错。

小胡荽要是能勾搭上他,那可就光宗耀祖了!

他赶紧说:“她已经是天葩院里的仙蛾,二殿下就请直接交给青葵公主吧!小的先走了!”他说完就滚了,临走时还不忘交待一句,“她的真身不能离了水土,还请二殿下放盆里养起来!”

“喂!”清衡君刚说了一个字,胡蒜已经没影儿了。旁边只剩下冒着一脑袋憨傻气的碧穹。当然也不能把胡荽给碧穹。

清衡君叹了一口气,只得找了个陶盆,把胡荽先给栽上。

胡荽是得救了,这事儿却没完。

蓬莱绛阙。

清衡君跪在殿下,少典霄衣、霓虹神后高踞上座。见到他,少典宵衣十分不悦,问:“你不在人间设法救治兄长,私自潜回天界,就为了救一个小仙娥?!还为了她,擅自使用瑶池净水?”

清衡君重重磕头,也不辩解,说:“父神,儿臣知错,甘愿受罚。”

少典霄衣说:“你是认为,你兄长的生死不重要吗?”

他并未震怒,但声音里每一个字都是失望。清衡君抬起头,说:“父神!儿臣绝无此念!儿臣擅自返回,又私自动用瑶池净水,愿受任何刑罚!但是儿臣对兄长爱戴敬慕……”

他话未完,少典霄衣就怒吼:“如果真的爱戴敬慕,你就不会在他性命攸关之际,仍然肆意妄为!你看看你的所做所为,哪一点有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?!”

清衡君愣住。

父神一向威严,很少这样歇斯底里。而旁边,一向温婉隐忍的母神说:“陛下何必如此责骂他?他没有把兄长的生死放在心上,难道您这个当父亲的,就把自己儿子的性命放在眼里了吗?”

清衡君惊讶地看过去——这么多年,母神从未对父神冷言相对。

果然,少典霄衣瞬间如火上浇油:“这是你身为天界神后应该说的话吗?”

霓虹神后眼眶通红,字字含恨:“成为神后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!我嫁过来之前,我就知道我不如她美貌,不如她聪慧!可是少典霄衣,是你三媒六聘到霞族求娶我的!是你对我父神说,愿与我崇粢盛之礼,敦螽斯之义!我一直以为,只要我贤淑大度,只要我恪守本分,你总会眷顾我们母子。可是你为了她的儿子,宁可看着我的儿子去送死!”

她站起身来,像头将要择人而噬的野兽:“少典霄衣,如果有琴死了,我永远不会原谅你!”说完,她拂袖而去!

第125章

清衡君惊呆——父神和母神之间,是发生了什么事?母神提到的那个女人……是谁?

霓虹神后离开之后,大殿骤然安静。少典霄衣闭上眼睛,如同失力般靠在玉镂金雕的椅背上。

“你走吧。”他疲倦地挥挥手,竟然没有发落清衡君。

清衡君不经意间,看见他鬓边的白发。他怀抱栽种着胡荽的陶盆走出蓬莱绛阙,心里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怅然。

“从始至终,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。”他抱着陶盆,轻声说,“因为没有人对我抱以希望。”

蓬莱绛阙之外,煦色韶光明媚。他却第一次觉得阴寒。昔日兄长如山岳,挡住他的光,也遮去他的雨雪风霜。他拍拍手里的陶盆,那株香菜雀跃地摇摆。

“走,下界去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娑罗双树。

夜昙和蛮蛮从早上等傍晚,眼见朱阳升空,又缓缓西斜。夜昙趴在地上,双手托腮,鼻尖都要忤到金叶子上:“我从来没想到,我居然这么坐得住。等了这么久,一点都不觉得无聊。”

蛮蛮扇了扇翅膀,鸟眼盯着黄金就没挪开过:“可不是,我觉得我能就这么看上一辈子。”

一人一鸟正垂涎三尺时,一个黑色的人影由远而近——正是梅有琴!

梅有琴虽然坐拥这金银如山,但他却只穿了一身黑衣,脖子上戴着一块黑巾,显然时刻准备蒙面。他手里宝剑也十分古朴,一星金银饰物也无。

夜昙赶紧抓起蛮蛮,隐在暗处。

梅有琴将一包金叶子撒在娑罗双树之下。蛮蛮问:“你不过去?”

夜昙摇摇头,跟它咬耳朵:“得有个适当的时机。”

不多时,有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过来,他显然是个熟客,直接将一张字据交给梅有琴,说:“我们家大爷前些日子在财神赌坊赢了十万两银子,这赌坊老板仗着有背景,不肯给。大爷特来请先生向魉魉城财神赌坊的坊主讨债十万两白银。”

梅有琴将字据接在手里,说:“一千二百两白银。”

这人将银票递过去,梅有琴拿着字据,很快离开。

夜昙说:“去魍魉城,财神赌坊!!”

魍魉城,财神赌坊。

这里的坊主是只松鼠精,大腹便便,像只小嘴大肚的酒壶。他一见夜昙,眼睛就是一亮——夜昙以前常在红袖台跟人比武,他认识。

他立马迎上来:“呦,今儿个是什么风,竟然把姑娘吹到我这儿来了。您也要赌两把?”

一边说话,他的手就有些不大规矩,想来搭夜昙的肩膀。

夜昙随手掏出妖界少君府的令牌,问:“你认识这个吗?”

松鼠精看了一眼,尴尬地收回手,说:“原来是少君的小情人儿啊。这令牌以前还算有用,现在可用处不大了。”

夜昙问:“哦?”

松鼠精转着一双狡猾的眼睛,说:“你还不知道呢?少君被妖皇关进了兽狱,恐怕凶多吉少喽。”它的小短手像模像样地捋了捋鼠须,“依本鼠看呐,要不了多久,只怕妖界少君就要换成白虎亲王帝爻了。”

夜昙微怔,蛮蛮立刻就急了:“昙昙!少君有危险,我们得马上去救他!”

“闭嘴!”夜昙一指将它弹飞出去,问松鼠精,“那我要是有事要你帮忙,你恐怕也不会热心相助了。”

松鼠不怀好意地打量她:“也不一定,我这个鼠嘛,一向禁不起美人计,姑娘你懂的。”说着话,它还向夜昙抛了个媚眼。

夜昙叹了一口气,自腰间摘了玄商君的私人信物,正是那星辰碎片的玉佩。她递将过去,问:“那这个还有用吗?”

松鼠精接在手里,顿时就像被人当头一棒,敲慒了。夜昙叹了一口气——关键时候,还是玄商君靠谱。

松鼠精用力擦了擦那蓝白相间的星辰碎片,好半天才喃喃说:“天呐,这……真的假的?”说着话,它从胸前掏出一个水晶镜,看了半天,正色说:“虽然这东西不像是真的,但是像姑奶奶您这样貌美如花、风华绝代的女子,简直就是绝无仅有。您提出的任何要求,都会让我这样的鼠无法抗拒。”

它恭恭敬敬地把星辰碎片还给夜昙,鼠脸堆笑,问:“姑奶奶,不知道您有什么事交给小的去办呢?”

“……”夜昙将玉佩收好,说:“要不了多久,一个叫梅有琴的会来找你要债。我要你把我卖给他,用来抵债!”

松鼠精听得双腿一哆嗦,说:“梅、梅有琴……抵债?”

夜昙瞪他:“你这是什么眼神,难道本姑娘不能抵债不成?”

松鼠精忙说:“能……能。”

过不多时,梅有琴果然就来了。

财神赌坊里人满为患,声音嘈杂。他却看也不看,直接来到松鼠精身边,递上字据:“要债!”

松鼠精把那字据接过来看了一眼,满脸堆笑,说:“梅公子,我有一个好主意,不如……”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呢,梅有琴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他目光冰冷地盯着松鼠精,意思很明白——再多一个字,你就没脑袋了。

星落凝成糖

  • 作者:一度君华
  • 分类:言情小说
  • 豆瓣:9.6分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