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

夜昙点点头:“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。”

紫芜一愣,问:“什么事?”

夜昙说:“我去到人间之后,胡荽被人灌了一盏盐茶。我还道是谁恨我到这种地步,连我宫中一个小仙娥都非要置之死地不可。”

紫芜忙摇头,说:“胡荽那盏盐茶,我二哥查问过飞池了,都说是碧穹所为。步青瓷受微月上仙教养,素来温和。再说了,她和胡荽无怨无仇,不会这样的啦。”

夜昙问:“你以前跟碧穹不是也挺好的嘛?”

“那是以前!丹霞上神的事,母神已经很不高兴了。可她居然对一个无辜宫娥下手,父神和母神都已经不许我跟她玩了。现在呀,大家都离她远远的,只有青瓷心地善良,仍然搭理她。”紫芜拿出两本笔记,说:“前些天的课,我让人抄了两份笔记,我们一人一份。”

夜昙接过笔记,说:“一个人善不善良,不是这么看的。”

紫芜问:“那怎么看?”

夜昙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,说:“你用这看。”

紫芜于是双手捂住眼睛,转了半天脑袋,说:“你骗人,这里根本看不见啊。”

“这这这……”夜昙惊恐万状。

学堂里,少年们各有合意的玩伴,正在交头接耳之际,文昌帝君走进来。

顿时,满堂学子垂首肃立,齐声喊:“先生好。”

文昌帝君点点头,目光扫过夜昙,他神情仍然严厉,然而声音却透出几分软和,说:“这几日你功课落下不少,下学之后自己来找我补课。”说完,他一扬手,只见光芒一闪,一部法卷已经凭空出现在夜昙桌上。

少年们脑袋跟着这流光转过去,只见那法卷乃是文昌帝君的手抄原本。上面还有他详细的批注、释疑。一时之间,所有少年眼睛都瞪圆了。碧穹更是气急败坏:“先生也太宠她了吧!自己请了这么些日子的病假,还得意起来了?”

她身边,龙族太子敖江闻言不由说:“大约是顾及她未来天妃的身份,不好落了少典氏的面子。”

步青瓷扫了他一眼,说:“先生为人你们不知道吗?几时顾及过别人的面子?依我看呀,就是这离光青葵天资出众。你们几个,也自谕族中翘楚,可先生的法卷底稿,谁可曾得过一页半页吗?”

其他少年哪受得这个激?再看向夜昙,顿时横眉怒对。

第193章

夜昙不知道这法卷的珍贵——玄商君从前给她的法卷,也都是手写稿。她低头翻看,旁边的紫芜早就已经激动得眼冒红心了:“我给你笔记了,这法卷下学之后你也得借我看看!”

“这有什么难的?”夜昙也觉得那法卷极为详实,文昌帝君的一笔字,也如他的人一样,笔画严谨工整。而这底稿,显然很是耗费了些心血,每个字都充斥着法力,吸引着人看下去。这么好的东西,紫芜和胡荽是都应该看看。她说:“来来,让你先看。”

紫芜把这法卷宝贝似的抱在怀里,心满意足: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,我宣布,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!”

在她心目中,能够配得上自己兄长,让自己心甘情愿地称一声嫂子,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称赞了。然而……

“嫂子?”夜昙挑眉。

紫芜想到下学自己就能亲眼翻阅文昌帝君的法卷——这在整个天界是第二次,第一次是玄商君。她讨好地巴结夜昙:“当然啦,我觉得这四界,没有一个人比你更配得上我兄长了!”

夜昙瞬间火冒三丈,一把抢回法卷:“呵呸!白疼你了,竟敢这么诅咒我!”

她二人打闹不休,文昌帝君清了清嗓子,发出“嗯哼”一声,以作提醒。然而却并没有苛责——这孩子,不畏魔族,坚持下界解救玄商君。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胆识?

他执教上书囊,遍阅人心。水仙花殿那位,自谕情深,然而临到危难关头,精打细算、处处计较。虽然未能渡劫,但也曾是堂堂水仙花令使,心胸气度却逊色这位人族公主多矣。

他一提醒,夜昙和紫芜也不敢再闹,大家乖乖坐下上课。

然而堂上氛围,却十分怪异。

少年们的目光在夜昙脸上转来转去,大多不太友善。

——步青瓷早在他们中间,把夜昙的天资吹捧到了高不可攀,眼看就连君上都要被比下去了的样子。如今先生又这般偏爱,怎么不叫人吃味?

而此时,藏识海。

离光旸被一道暗灰色的光影捆缚,堂堂人族君王,像块破布一样扔在地上。

东丘枢就站在他面前,他双手捧着薰炉,用这法宝驱散自己身体腐烂的恶臭。但裸露在外的皮肤,还是滴落着粘稠的脓血。

“你到底将地脉紫芝藏到了何处?”他字字阴森。这些天,他把离光氏的皇宫翻了个遍,自认绝没有错漏的地方,但是却一无所获。他沉吟道,“难道,你已经将它送出宫去?”

离光旸睁开眼睛,他双臂已经被折断,略一动弹,便剧痛难当。但他的眼神仍然清明且坚定,他说:“呸!”

东丘枢心里暗恨,这个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。他问:“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覆灭整个离光氏吗?”

离光旸冷笑,他一笑时,齿间皆是鲜血,十分可怖:“你不敢,你怕神、魔两族发现。修为高深又如何?你不过是四界的一条蛆虫,只能苟活在阴影里,盘算着自己的阴谋。见不得光。”

东丘枢眼神一横,离光旸身上暗灰色的绳索陡然猛一抬头,竟亮出一口尖牙。它如蛇般嘶嘶了几声,死死咬住离光旸的肩。离光旸浑身轻颤,最后双目一翻,昏倒在地。

他到底会把地脉紫芝藏在哪里呢?

东丘枢眸色阴沉。他想了千百遍,唯独没有想过,找一找废弃的饮月湖。

——如此珍贵的东西,他绝不相信爱花成痴的离光旸会随手乱放。

上书囊。

文昌帝君上完课,拿起桌上的灵茶喝了一口:“这就是今天的木系法术——教猱升天,”他不紧不慢地说,“你等且自行对练,下午实战考核。”

说完,他起身离开。

紫芜还想要文昌帝君亲笔书写的法卷,立刻就来蹭夜昙:“我们对练吧!”

夜昙刚要说话,旁边就有人说:“听说青葵公主天资出众,不如指导一下我们,怎么样?”

几个少年围过来,夜昙扫了一眼,说话的不是别人,正是步青瓷。

第194章

因为当着紫芜,步青瓷满脸热情真诚:“刚才我还和大家说起公主,他们对公主的天资也是倾慕得紧。公主就教教我们好不好?”

她身边,碧穹冷哼一声,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。一身黄衫的庆忌,乃是泽神委蛇之子,也是同龄神族中出类拔萃的人物。他挽了挽袖子,说:“公主既然号称修为惊天,不如露两手给我们瞧瞧,也好让我们涨涨见识不是。”

学堂里,其他人见有热闹可瞧,纷纷围上来。

夜昙哪能不知道步青瓷的心思?可她是容得人挑事的性子吗?她当下就一扬下巴,说:“怎么,本公主的天资,你从容貌上还看不出来吗?”

“你!”步青瓷脸上的笑容再也装不下去了。夜昙回身就准备跟紫芜继续对练,然而庆忌拦住她的去路,说:“听闻公主的琴技,连君上也赞不绝口,我等一心敬佩,公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?”

他提到琴技,周围少年顿时忍俊不禁,一阵哄笑。夜昙正要说话,只觉一阵头晕。

她左脚绊右脚,啪地一声,摔了个结实。

周围一阵大笑,这正是文昌帝君今日所教的法术——教猱升天。是木系法术中的攻击法术,迷惑敌人心智,让敌人听从自己的命令。

紫芜脸都气红了:“庆忌!今天的法术,需要以修为驱使。青葵姐姐才多大,你多少岁了?你好意思欺负她?!”

庆忌强辩道:“无能就是无能,何必找这些借口。”

夜昙从地上爬起来,说:“你修为是比我强许多。你多少岁啦?”

她竟然不觉羞耻?庆忌一愣,说:“六百岁。”

夜昙点点头,说:“我修为差了点,还要再练练。”

旁边紫芜气得:“青葵姐姐,他害你出丑,你还跟他说话干什么?!”

夜昙摆摆手,用清洁诀把身上尘土扫净,说:“不是他害我出丑,是我修为还不够。这个教猱升天,比我想象得厉害。”她回身拉起紫芜,兴致勃勃地说:“我刚才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,然后就被自己的脚绊倒了!你待会儿再试试,我看看这法术有办法抵御没有……”

她说得开心,庆忌等人却讨了个没趣——她看起来,不太像是被羞辱的样子啊!

一旁,龙族太子敖江小声说:“你欺负她干什么,她毕竟是未来天妃。”

庆忌不当回事儿,说:“怕什么,陛下和天后娘娘才不会偏袒她呢。上书囊里大家都是同学,哪有什么公主天妃。”

晚间,垂虹殿。

玄商君归来。他当众承认杀死顶云,少典宵衣总不可能将他推出去。好在神、魔两族素来不和,经常交战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他回到垂虹殿,第一件事就是叫过清衡君,令他前往穷桑督战。

清衡君愣住,拿手一指自己:“我?!”

玄商君目光锐利:“有何不妥?”

清衡君心里直犯嘀咕——督战这种事,之前一直是兄长亲力亲为的啊。但他也不敢问,只好道:“是。”

一直等到他离开,玄商君才问:“今日上书囊情况如何?”

飞池和翰墨侍立两旁,此时两个人心里跟装了萤火虫似的,满腹透亮,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?

他哪里是想知道上书囊情况如何?上书囊有文昌帝君统管坐镇,哪一日出过错?

第195章

飞池忙说:“上书囊一切正常,今日文昌帝君亲自传授了法术——教猱升天。青葵公主也听懂了,学得认真。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?”玄商君并不喜欢吞吞吐吐。飞池赶紧说:“只是庆忌公子听说公主资质出众,强行与公主对练此招。”

“庆忌?”玄商君拧眉,“教猱上天乃是以修为驱使的术法,庆忌六百余岁,如何好意思同她比试?她无恙否?”

旁边翰墨说:“公主摔了一跤。”

玄商君连脸色都阴沉下来,飞池瞪了翰墨一眼——说话也不会委婉点。他忙说:“好在公主虽然输了,但也没怎么生气。下午考核还得了个甲等。文昌帝君很高兴,连自己手书的法卷都赏了她,还亲自为公主补了功课呢。”

然而他的补充,显然没能化解自家君上眉间的阴云。玄商君说:“你们既知消息,为何不予阻拦?”

这……

飞池和翰墨都跪下,翰墨说:“都是我等疏忽,请君上降罪。但还请君上不要同庆忌公子计较,毕竟以君上的身份,若是与他起争执,实在有失天界颜面。而且,还会传出护短的谣言,只怕引人非议。”

玄商君一想到夜昙跌了一跤,心上就如压了块石头,沉声道:“她年纪尚轻、修为浅薄,又出身人族。本君若是置之不理,日后她岂不任人欺凌?!”

呃……那倒不至于。就您那公主,她不惹事已经是谢天谢地。翰墨和飞池互看一眼——自古以来,少典氏皆以处事公正自称,从不护短。

不仅不护短,甚至他们对内的管束更加严厉。历任神后在上书囊读书之时,无不谨小慎微。哪怕是受了委屈,少典氏从来也是有则改之、无则加勉。从未因自家天妃受了委屈而责难过任何人。生怕落下偏私的名声。

是以,就连庆忌也并不认为得罪夜昙有什么了不起。

飞池小声说:“君上跟庆忌计较,当然有失身份。但……听说,水泽一族的老祖元沼上仙今日出关……”

玄商君低头扫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很好!”

雷夏泽。

泽神委蛇和公子庆忌带着大大小小的泽精垂首而立,只等着自家老祖出关。

眼前沼泽深处一道清光升腾,委蛇和庆忌率众跪倒:“恭迎老祖出关。”

元沼上仙白袍白眉,望着一众子孙,他满面笑容,刚要说话,突然望定空中,面色一变:“君、君上?!”

他跪倒在地,泽神委蛇和公子庆忌一回头,只见漫天明月如堆雪。月光之中,一道雪色身影凝聚皓月之辉,袖染天地灵华。一众泽精慌忙参拜。

玄商君却面无表情,他身边,飞池扬声说:“元沼上仙,君上今日新参透一招法术,漏夜前来,请元沼上仙赐教。”

元沼上仙受宠若惊:“这……小仙竟有这般荣幸?”

飞池扫了他一眼,余光在庆忌身上一逗留,说:“元沼上仙不必多礼,请吧。”

元沼上仙,虽然是水泽一族的老祖,但若论天资修为,他如何同玄商君相比?

果然,玄商君右手掐诀,诸泽精毫无感觉,独独元沼上仙左脚绊右脚,猛地跌倒在一片沼泽之中。他一身泥污,满脸困惑地爬起来,玄商君却一言不发,飘然而去。

元沼上仙领着满门子孙想破了脑袋,也不明白君上为什么漏夜前来,就为了摔自己一跟头。他说:“方才君上用的法术,乃是木系法术中较为基础的一招,名叫教猱升天。这术法,着实是以修为取胜,没有什么奥妙之处啊……”

旁边,庆忌脸都白了。

可参不透君上用意,一众泽精个个忐忑不安,谁敢离开?

第196章

眼看天色转白,元沼上仙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。经过此地巡查的地仙姬白燕闻听这话,一捋白须,说:“元沼上仙若是不嫌小仙多嘴,小仙倒是想起一事……”

元沼上仙早已经如坐针毡,忙说:“仙友请讲!”

姬白燕说:“就在今年四月,姬家不孝子姬琅欺负了一位姑娘。不久之后,这位姑娘手持君上信物,前来姬家登门道歉。那信物,正是君上腰间的星辰玉佩。至于这位姑娘的身份嘛,小仙却是不敢说。”

元沼上仙忙问:“仙友的意思,是水泽一族,有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?!”

姬白燕说:“这个,小仙就不知了。但是能让君上这般疾言厉色相向的人,难道还会有别人吗?”

元沼上仙转向自己的一众儿孙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谁惹的祸,自己站出来!!”

庆忌心里抖了一下,但他哪敢?当初姬琅被家主狠狠惩治,可是功体尽废!姬白燕只得悄声说:“上仙,那位姑娘一身紫衣、身姿曼妙,眉目也极为灵动。看上去,年不过十五六岁。”

这下子,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庆忌——未来天妃,离光氏的公主。如今正和他一同在上书囊读书。

“孽子!”委蛇揪住儿子就准备狠揍。庆忌还不服:“今日先生刚好教到教猱升天,我不过和她正常切磋一番,哪有得罪?君上此举,未免有失公允!”

元沼上仙气得:“混账。怪不得方才君上出手就是这一招,原来是你小子闯下这泼天大祸!君上说了不偏私,你就欺负他十五岁的小姑娘!你现在马上去上书囊,不管跪也好、求也好,若是得不到青葵公主的谅解,你就等着跟姬琅一样,成为废人吧!”

庆忌见自家老祖说真的,也有些怂了,这就准备返回天界。刚要走,元沼上仙说:“别就这么去,唯恐公主见着不解气!”

委蛇也赶紧说:“老祖说得对,狠揍一顿再去!”

庆忌:“……”

天界,天葩院。

夜昙捧着法卷出来,准备前往上书囊读书。刚一打开殿门,她就吓了一跳——门口跪了一个……什么东西?

她行近跟前,仔细一看,发现这个人她还认识。

“你……”夜昙一脸狐疑,“庆忌?你跪在这里干什么?昨天不还挺横的吗?”

庆忌满脸是血,衣衫褴褛,只差没把“惨”字写在脸上。见到夜昙,他一个头磕地上,还没说话呢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
夜昙吓得后跳一步:“你干什么?”

庆忌乃水泽一族的太子,几时受过这等委屈,他重重磕了好几个头,才哽咽着说:“庆忌犯了错,还请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!”

“你说昨天的事啊,”夜昙倒是想起来,说,“我自己技不如人,有什么好生气的。谁把你打成这样的?”

庆忌不敢说——你要真不计较,你别跟君上告状啊。他大气不敢出,夜昙看了半天,一指头戳在他伤口上。庆忌嗷地一声跳起来。

夜昙啧啧了几声:“这下手也太狠了吧,什么仇什么怨。我草——”她向殿里喊,“拿点药给他擦擦。”

虽然不怪庆忌,但一出门就发现一个倒霉蛋,她显然心情不错。晨曦自云霞中探出头来,照在她光洁的脸颊,隐约可见细细的绒毛。

她眯起眼睛,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可这个笑,在一转头看见玄商君的刹那,就消失得无影无踪——她可是很记仇的。

“哼!”她横眉怒目,狠狠地剜了玄商君一眼,拂袖而去。

飞池、翰墨:“……”

第197章

玄商君本是想过来接她上学,如今得了夜昙一个冷脸,他也不以为意。

在这样绚烂的晨光里,彩烟成雾、万里云垂。她身姿纤秾,衣袂翩飞。玄商君不紧不慢地跟着她,心里也盛了这样的一盏霞光,随她行走或嗔喜,时而甘甜,时而苦辣。

身后,飞池和翰墨跟随着他,不敢说话。玄商君叹了一口气,说:“想笑就笑,忍着作什?”

翰墨比较实诚,当真笑出声来。

玄商君脸上有些挂不住,冷哼一声,翰墨立刻收声,恢复面无表情。飞池比他机灵,说:“君上不知,女儿家矜持一些,那是人间常事。若是那种见了谁都眉眼带笑的,反而让人不放心。”

玄商君拿手一指他,点点头,什么也没说,径直往上书囊而云。

翰墨额上见汗,小声说:“咱们君上好像转性了。比起以前,好像……好像……”

飞池右手一抬,弹了他一个脑瓜嘣:“多了点人味儿。”

上书囊。

夜昙刚要进去,正好碰上一个人——步青瓷。

她跟碧穹一并行来,在学堂门口碰了个正着。碧穹正要说话,夜昙就说:“闭上嘴,滚进去听课。”

碧穹脸都气成了红苹果,她有点婴儿肥,双颊略鼓,长得还算娇憨可爱。只是此时,她一见夜昙,就想起自己正在凡间受苦的母神。

她说:“你凭什么……”

夜昙目光渐渐阴冷,碧穹的声音竟越来越低,最后小声道:“你凭什么吼人家嘛……”

夜昙说:“滚!”

步青瓷轻拍碧穹的肩,柔声说:“既然青葵公主有话跟我说,你就先进去吧。”

碧穹感激地说:“我……我进去等你。她若敢干什么,你就叫我。”

步青瓷轻笑:“傻瓜,好。”

一直等碧穹走了,步青瓷脸上的笑意也全都收了。她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夜昙说:“有件事,我虽然已经认定,但还是担心认错。所以想亲口问你一句。”

步青瓷哪把她的话放心上,说:“我是水仙花令使,岂是你一个凡人说问就能问的?”

夜昙说:“如果我没记错,步微月渡劫失败,现在连上仙都不是吧?你身为她的弟子,算什么?下仙?我离光……青葵,乃未来天妃,有什么事是不能问你的?本公主这是不同你计较。我若计较,你当跪答。”

“你!”步青瓷眼里喷火。

夜昙开门见山,问:“胡荽的那盏盐茶,是不是你的主意?”

步青瓷最恨旁人取笑步微月渡劫失败的事,此时听了这话,心中衔恨,也想出这口恶气,说:“是又如何?凭你这点微末修为,难道还想替她报仇?”

夜昙说:“是你就好。”

玄商君一路行来,眼看着她跟步青瓷说话,不由停下脚步。好在二人也没说几句话,夜昙很快就进了学堂。

她前脚进来,整个学堂顿时鸦雀无声。夜昙东看西看,但见每个少年都一脸恭敬严肃,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。夜昙一脸狐疑,不由快走几步,扯住同样一脸恭谨的紫芜:“你们今天见了本公主怎么这么客气?”

紫芜差点笑出声来,拿下巴指了指她身后,小声说:“什么啊,狐假虎威就是指的你吧!”

夜昙一转头,这才看见玄商君少典有琴。他轻袍缓带,身后跟着飞池和翰墨,二人手上都捧了法卷。

这是要干什么?夜昙与他视线相对,还没反应过来,身边所有学子全部起身,站得笔直,同声喊:“君上。”

第198章

夜昙本来已经坐下了,被大家一唬,不由自主也站了起来。她左右看看,一脸狐疑。玄商君抬手,示意大家坐下,说:“今日这堂课,由吾亲授。”

夜昙看了一眼身边的紫芜,小声问:“怎么上书囊谁想来上课就能来嘛?这也太不严谨了。”

紫芜悄声回:“哪能啊!只有上神才有资格前来上书囊授课。但上神们平时多忙呀,哪有空来教导我们这些小辈嘛!所以平时都是文昌帝君和魁星授课。我兄长就更不用说了,就连我们要见他,也要等上好些日子的!”

夜昙不信:“什么啊,我看他明明就闲得很嘛!自从我来到天界,不管我躲在哪里,都会被他逮到!”

紫芜忍笑忍得发抖:“那是他关心你,不然哪能啊。”

讲坛上,玄商君竖起耳朵听了一阵,见她言谈中字字都是自己,君上还算满意,等二人聊得差不多了,他方才轻咳一声:“翻到法卷二十一页。”

他喝了一口水,开始讲课,并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清亮如银。可……夜昙还是不爱听。不一会儿她就半闭着眼睛,开始“小鸡啄米”。紫芜吓得拿手指捅她:“你别睡呀!”

夜昙把法卷立起来,遮住自己,假装听课:“这些我都会了!”

玄商君目光一扫,只看见一卷竖起的法卷。

唉。

他说:“所有人随我来,先学指诀。”

话落,他领着一众少年出来。夜昙只要活动一下,就很精神了。何况这上书囊的学堂之外,风日晴和、云彩烁金,繁花似锦。她学着一众少年,开始掐指诀。

玄商君纠正了其他少年的姿势,方才缓缓走到她面前。

那阳光为她披上了金色的薄纱,她脸上带笑,神采风扬地掐着指诀。她基底浅,以前从没有人好好教她。但她的指诀却掐得最好。

——因为没有人教导,所以总要更刻苦些。

玄商君站到她身后,就算她的指诀已经非常完美、无可指摘,他还是伸出了手。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,指尖微挑,纠正她已经无可挑剔的指诀。

但因心怀鬼胎,他只能蜻蜓点水,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纠正一个姿势。然而她指间的温度沾染他,女儿馨香沁入心中,留下漫无边际的柔软缠绵。

而此时,浊心岛。

青葵站在湖边,望着一池烟水出神。嘲风带兵去了穷桑,名义上自然是为顶云复仇。青葵心知刀剑无眼,纵有侍女宽慰,却又哪能真不担心?

夜昙也在神族,如今神族交战,不知道她是否会受委屈。

她轻叹一口气,突然,身后有侍女快步行来,急匆匆地道:“公主,不好了。”

青葵心中一跳,认出赶来的侍女,正是嘲风派给她的沁姬。沁姬一向周到细心,少见这般仓惶。青葵忙问:“发生什么事?”

沁姬慌张道:“三殿下在穷桑与神族交战,不料身受重伤。还请公主立刻随我前往穷桑救治。”

青葵本就担心,如今一听,顿时心如针刺——说到底,顶云的死也是因自己而起。不仅害了夜昙受伤,如今连嘲风也受牵连。她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嘲风身边。

“我这就……”她本想立刻跟随沁姬离开,但一句话刚出口,没来由地就想起夜昙的话——在魔族,除了嘲风,谁也不要相信。

她再看一眼沁姬,略作沉吟,后退两步,说:“我先炼些伤药再行前往。”

沁姬说:“三殿下心心念念都是公主,公主何不先与他见上一面再说?”

青葵疑心更甚,说:“没有伤药,我便是去了,又有何用?”话落,她回身欲走,沁姬几步上前,刚要拦住她的去路,青葵挥袖一把毒烟抛出——自上去顶云的事之后,她随身都有带毒。

毒烟出手,她一边往后跑一边喊:“谷海潮!”

谷海潮还没到,一个身影从天而降,护在青葵面前。是大殿下乌玳。他挥舞着双斧,一边挡住青葵,一边警惕地注意前方,问:“什么事?”

谷海潮也在同时带人前来,他看了一眼乌玳,下意识隔开他和青葵,竟然难得聪明了一次:“定是有人潜入惊了公主,大殿下先搜查凶徒,属下留下保护。”

乌玳心思单纯,立刻四下搜寻。

青葵说:“刚才沁姬传话,说是三殿下身受重伤,要我与她前往穷桑。”

谷海潮眉头紧皱,转头命令魔兵:“保护公主,另外立刻搜索浊心岛,抓住沁姬!”

但是不消片刻,乌玳的声音就传来,他说:“不用找了。她死了。”

谷海潮微怔,几步上前,只见浊心湖里,沁姬的尸身浮浮沉沉。乌玳回身,挡住青葵的视线,说:“你不要看。”

青葵还没说话,谷海潮就说:“我带公主去找三殿下。”

穷桑。神魔两族还在交战,魔尊炎方和天帝少典宵衣不可能长期在此,只是对恃之后,便各自返回。嘲风和清衡君少典远岫在这里督战。

嘲风倒是气定神闲,清衡君就有些不安——督战这种事,他还是第一次干。嘲风带兵,很有节奏。既没有豁出性命攻下穷桑的意思,也没有退兵走人的迹象。

他望着清衡君,倒是满面含笑:“远岫,说起来,我们才应该是真正的朋友。少典有琴若在一天,神族哪有你的立足之地?”

清衡君都不带搭理他的。他也不见怪,继续说:“你若有胆识,真该与我联手。何必常年累月躲在别人身后,活成一个不见天日的影子?”

少典远岫终于冷笑:“你这个人,一生冷血,眼中所见,只有你的雄心霸业。你永远不会明白何为感情。”

“感情?!远岫还是如此天真,神魔年岁久长,怎能被凡俗之情所累。人间修行者,尚知要断舍离、绝情爱,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?”嘲风苦口婆心,还要继续劝说,突然,身后有声音喊:“三殿下!”

嘲风脸上的笑容定格——是太过思念,产生幻觉了吗?

他蓦然回头,只见黑鸦鸦的魔兵之后,有一抹纯白,如墨上冰雪,向此而来。

他毫不迟疑,抽身而去。

清衡君微怔。只见嘲风身若飞鹰,直扑那缕流光。他身上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,如同羽翼,将那一抹白色纳入其中。

清衡君皱眉,自然也看清那抹纯白是个女子。

——这就是你刚才所谓的断舍离、绝情爱?

果然无耻!

第199章

神魔两族常年交战,清衡君跟嘲风也不算陌生。此人狡诈无常,几时见他如此紧张过谁?

清衡君转过头,问身边的炛兲将军:“那女子是谁?”

炛兲倒是知道,说:“是离光氏的夜昙公主。”

“夜昙……”清衡君皱眉,“青葵的妹妹?”

炛兲说:“正是。”

清衡君不由多看了几眼——想不到,她调皮率真,这个妹妹反而稳重端庄得多。

嘲风拥住青葵,立刻发觉她小手微凉。他将这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暖在掌中,说:“盛夏的天气,手还这么凉。”可是他身上的魔气,对青葵不仅无益,反而有害。她这样美好的人,原就不该流落魔族。若是身在天界,她的伤必不会久久不愈。

星落凝成糖

  • 作者:一度君华
  • 分类:言情小说
  • 豆瓣:9.1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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